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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初,游戏《crade》第十二届全球总决赛临近尾声,禾暖的网吧生意异常火爆。
历时一个多月的比赛,将于今日在美国洛杉矶决出冠军。
全球直播,万众瞩目,毫无疑问的顶级豪华盛宴。
这是游戏圈最高级别的赛事,参赛者都是来自各地区的超一流选手,代表了世界上最高的游戏竞技水平。
没有一个电竞选手不想登上这个舞台,对于这群年轻人来说,它就是信仰,就是圣堂,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。
决赛场时,国内恰好是晚上,无数大学生彻夜不眠。
有条件的偷跑出校,聚集在酒吧、夜店、ktv,边喝酒边看直播;没条件的窝在宿舍,鬼哭狼嚎扰民。
今晚,冠军将在中国队和韩国队之间产生,代表中国出赛的,是国内当之无愧的顶尖豪门——sss战队,隶属于az俱乐部。
璀璨耀眼的金杯究竟花落谁家?
作为一个电竞职业选手,禾暖却对此毫无兴趣,他坐在网吧前台,津津有味地重温《全职猎人》,手机“叮咚”一响,刘洋发来了消息。
龟龟:吃烧烤不?
麦门:走
龟龟:十一点老地方见
麦门是禾暖的网名。龟龟是刘洋的外号,他是禾暖的前队友,因为名字音似“留洋”,以前队里都喊他海龟,后来不知怎么,就变成了龟龟。刘洋老大不乐意,还郁闷了好一阵儿。
禾暖披上外套,喊了一嗓子:“二柱,我出去吃饭,你盯着点。”
二柱是雇来的网管,本来值夜班,但今晚他想看直播,禾暖这个老板就帮忙盯盯场子。
二柱正看得起劲儿,随口应了一声。
禾暖走出麦田网吧,十一月初,秋意渐浓,凉飕飕的,他缩了缩脖子。
门口趴着的小黄狗见主人走出来,站起来哈哧哈哧摇尾巴。
禾暖蹲下/身摸摸土狗的头,“煎饼乖,和二柱一起看店,二柱不靠谱,这个家就全靠你了。”
“老板!”二柱怒吼,“你又和煎饼说什么呢!”
禾暖无辜地耸耸肩。
走到常去的烧烤摊儿,刘洋已经点好了串儿,还点了一打啤酒。
这家串儿齁咸,但味道还行,两人边吃边贫,不一会儿干下去三瓶。
禾暖知道,刘洋为啥今晚来找他吃夜宵。他也不点破,吹了瓶啤酒,有点醉。
“麦子,”刘洋搂着禾暖肩膀,一边晃来晃去,一边叫他的外号,“不容易啊,都不容易……”
禾暖点点头,嚼了颗花生米。
刘洋开始翻来覆去,讲退役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,禾暖听了八百回,耳朵都起茧子了。
可刘洋是他最好的哥们儿,所以他听也得听,不听也得听,时不时还得捧场应付几句,回得慢了,刘洋还要生气。
灯光昏黄,半夜店里生意好,外卖单叮叮咚咚,响个不停。
老板烤得满头大汗,白围裙都是黄黄的油渍,铁板上热油滚烫,一把串儿下去,翻来翻去,“滋啦啦”直响。
老板是个大肚子中年男人,不懂什么电竞,小店儿电视机里放的是《甄嬛传》。
沈眉庄和温太医偷情那集。
喝到后半夜,禾暖有点困,翠绿的酒瓶摆了一桌,他就喝了半瓶,剩下都是刘洋喝的。酒精会麻痹神经,作为电竞职业选手,禾暖基本滴酒不沾,今天实在是心情不好,才喝了几口。
至于刘洋,他已经退役,就无所谓了,酒越喝多,话也越来越多,念经一样叨叨。
禾暖漫不经心“嗯嗯啊啊”地附和。
他其实不想说话,坐着光听他也觉得烦,可又不想走,回去一个人太孤独,刘洋烦是烦,但起码是个伴儿。
喝到凌晨,一拨儿男大学生兴奋地走进店里,手舞足蹈,叽叽喳喳,面红耳赤。
他们激动得不行,嘴里念叨着什么“3s牛/逼”、“昭哥牛/逼”、“最后那波团战,卧槽,真牛/逼”……
总之离不开“牛/逼”两个字。
禾暖瞬间精神了,一听就知道,sss战队赢了,成为国内第三个拿到世界冠军的队伍。
顿时心里五味杂陈。
一群男生像猴子下山抢食,啪啪啪点了一堆吃的喝的,坐了两桌。
烧烤还没上,其中一人伸长脖子,冲老板嚷嚷:“喂!老板!电视调到体育频道呗!”
“遥控器在柜台!”老板头也不抬。
“好嘞。”
那个男生站起身,就要去拿遥控器。
3s一夺冠,他们都兴奋得睡不着,想着庆祝庆祝,就出来喝酒觅食,只看完了颁奖典礼,没顾得上看赛后采访,正好烧烤店里有电视。
刘洋脖子通红,酒劲儿上来了,指着那男生喊,“妈的,喂,你小子!”
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立即转头,齐刷刷地盯着他。
酒壮怂人胆,刘洋一点没觉出害怕,嚣张得不行,“没看见有别的客人?懂不懂先来后到!我要看甄嬛传!谁让你们换台的?”
一群男大学生陆陆续续站起来,禾暖冷汗都要下来了,一把捂住刘洋的嘴。
“对不住,对不住,他喝醉了,别理他,我们马上走。”
刘洋推了禾暖一把,打了个酒嗝,想说点啥没说出来。
“你他妈耍酒疯别连累我……”
禾暖气得咬牙切齿,狠狠地掐了刘洋的胳膊一下。刘洋“嗷”一声窜起来,不敢造次了。
禾暖点头哈腰付完钱,扛起刘洋就往出走,生怕走得慢了,他两被人围殴。
草,看看短信余额,禾暖一阵肉疼。这孙子叫他出来吃饭,最后还得他付钱。
那群大学生大概是耳聋,把电视机声音开得贼大,走出十几米,都能听到解说激动的声音:“第十二赛季全球总决赛的vp是——薛昭!”
“让我们恭喜昭神!”
刘洋醉得踉踉跄跄,大街上高歌一曲,唱的是《warriors》,前世界赛主题曲。
他不会英文,又跑调,嗓子还粗,总之难听无比,幸好现在是凌晨,才没被人围观。
最后他坐在马路牙子上不走了,双手抱头,安静了一会儿,“呕”一声吐出酸水。
禾暖捏紧鼻子,嫌弃地看着他。
刘洋眼泪鼻涕一起流:“他妈的,我还不是……还不是心疼你……和我自己……嗝……”
禾暖扇扇味儿,“滚一边儿去!你别恶心我。”
“你个没良心的!呜呜……”
禾暖翻了个白眼,扯起刘洋,朝麦田网吧走。
大半夜的,刘洋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嚎啕大哭,“薛昭那个畜生啊,呜呜呜……”
刘洋和禾暖,曾经都是薛昭的队友,效力于apex俱乐部的pd战队。然而三年前的夏季赛后,薛昭不声不响地离开,没有一句解释,就丢下了所有人,走得相当无情。
他走的那天,恰好是禾暖的生日。
一个月后的世界赛,如果薛昭还在,他们战队不会输得那么遗憾。
是的,禾暖进过世界赛,虽然小组赛惨败,虽然一轮游,虽然只进过那么一次。就在他打职业的第二年,张明如当教练,他和薛昭、刘洋、崔景明以及游弋一起,冲出夏季赛,拿到了世界赛门票。
然后,薛昭没去。
背信弃义的烂人一